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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摘要] 《四望嶂老人》——陈彦儒
《四望嶂老人》——陈彦儒
在那偏僻又荒凉的四望嶂,留下了我们父辈追忆的峥嵘岁月;留下了让他们深深眷恋的前尘往事……
“在四望嶂呆了20年,”老爸还活着的时候,常常感叹说,四望嶂的20年,是人生过得潇洒的岁月。
说起这话的时候,老爸侧躺在医院床上,他的眼睛盯着门外。
门外,门外有什么呢?不过是空空荡荡的走廊……老爸一只手捂着颌边鼓起的比碗还大的肿瘤,黯淡的眼中时不时闪着一缕泪光,那里,那里聚焦着对儿孙对妻女的不舍,聚焦着对故土对峥嵘岁月的留恋……
我正在帮老爸按摩着,絮叨了几句,老爸再度沉默了。他睡着了吗?不,他正在沉思,老爸在想什么呢?是不是又想起在四望嶂的岁月?
位于广东兴宁黄槐镇的四望嶂煤矿,曾是广东省的煤矿,在计划经济年代一度改变了北煤南运局面。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及2005年发生的大兴煤矿“8•7”透水事故后,四望嶂慢慢沦为一座废墟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还属于计划经济时代,当时矿山关键设备极其紧缺,做为机电工程师的老爸,刚从江西安远县调回位于四望嶂的广东省矿山建设公司不久,在采购员总是无法采购到关键设备的背景下,他亲自出马,上北京跑沈阳赴洛阳,每次都不辱使命,他的能干一时之间,曾名震广东省煤炭系统。
按摩足三里之时,老爸闭眼睡着了。我拉起被单,在盖被子的时候我看见老爸嘴角带着一丝笑意,他梦见了什么?是在四望嶂叱咤风云的时代?还是辞职归隐田园享受到轻松和惬意的时期?
也许是为人太能干,老爸在1988年遭到单位个别人的妒忌和排挤,他不屑与肖小之辈争斗,于是不顾单位主政官员再三劝阻,一气之下愤而办理了提前退休手续。忙惯了的老爹究竟还是闲不住,在乐烹种菜浇花的归隐生活之余,又在矿山炼铁高炉旁捡了几块奇形怪状的矿渣,砌起一座半米多高带着峰、峦、洞、池的山水盆景,形神兼备妙趣横生,众多熟人赶来观赏。几个月后,爸爸突然下海,在四望嶂煤矿所在的黄槐镇租来店面,开了当地家具店,赚得风生水起之时,他却又厌倦了开店的生活和节奏,又于春节之后的生意淡季到来前,果断将店铺和存货一起转让出去……老爸,活得相当潇洒的老爸,当年举止颇具魏晋名士风格。
老爸8年前曾患过鼻咽癌,换进口骨颈手术之后,癌细胞出现转移扩散现象。随着肿瘤像吹气球一样一天天长大,老人只能吃打成果汁状的食物。喂他吃饭是我难受的时刻,老爸靠在病床上架起的桌板边,他嘴角略歪着,舌头一天比一天僵硬,老爸一边费劲地呑着,唇边嘴角却不断滚下流质食物,这时,老爸总是喘着气将汤匙放回碗中……每次,每次见到他想要放弃进食,我,曾因洁癖让老人担忧了多年的小儿子,拼命压抑着涌上鼻尖和眼眶的酸涩,一手扯来纸巾,揩着他的嘴角流下的汁水和唾液,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,哄着老爸再吞一口……
老爸打呼噜的时候,我迅速洗完老爸换下的衬衣,又为老爸沏一杯茶水,刚忙完,却听到爸爸轻轻唤了一句:“四望嶂……”
四望嶂?为什么是“四望嶂”?四望嶂,对于挣扎在生死线的老爸来说,意味着什么?2016年农历9月19日老爸仙逝,处理完丧事之后,我常常在想,老爸临终前一两个月,做梦还梦见过四望嶂,这说明老人多想看一眼曾经工作过生活过的故土。
有多少老人对故土怀着这种深深眷恋之情?四望嶂全盛之时,几家的矿山企业在职职工超过了3万多人,如今,流行民宿,各地都在兴建“文旅小镇”,四望嶂所在的黄槐镇四面环山,境内有海拔717米的猫公寨,四望嶂矿区基础设施完好,以矿务局为例,辖区内还有苏式建筑电影院、苏式特色办公楼,除此以外,此地还有尚存的矿山设施、窄轨铁路等可以利用的废墟资源。个人认为,在排除矿区危楼隐患后,有实力的部门或私人公司,完全可利用一些老居民楼推出民宿客房,选点推出“怀旧六十年代”、“怀旧七十年代”、“怀旧八十年代”、“怀旧九十年代”系列景点,打造影视拍摄基地;并在确保安全前提下结合游客需求推出矿洞探险、窄轨火车航程、热汽球之旅、猫公寨徒步……
老爸为何对四望嶂念念不忘?四望嶂,飘逝在时光深处的四望嶂,有多少往事可追忆?四望嶂老人还有多少尚存人世?四望嶂老人有多少有故地重游的想法?四望嶂废墟,何时迎来凤凰涅槃的机会?
注:本文发表在《中山日报》文棚APP、2018年5月6日《梅州日报》副刊
注:本文作者陈彦儒系中新社记者,广东兴宁人。曾荣获广东新闻奖、首届报业文学奖年度长篇小说奖,著有散文集《印象兴宁水墨珠海》、长篇小说《白天失踪的少女》、理论专著《新闻课:如何学会与读者拍拖》等4部书籍,这些书籍在当当网、京东书城热销。作者2018年出版的《新闻课——如何学会与读者“拍拖”》,是一本适合高校学子、自媒体人、企宣人士、政府宣传干事、入行新记者查阅的书籍。